Monday, June 11, 2007

不要去想而是去亲近

不要去想而是去亲近 ——趋近德沃夏克之路 讲起德沃夏克,大家都会提起他的《新世界交响曲》、《美国四重奏》和《大提琴协奏曲》。我也跟一般人一样,先听这三首曲子。不过,只听了一、两遍就不再听了。我觉得他的音乐有“俗气”,缺乏德国音乐的缜密、深邃,也没有柴可夫斯基那种不凡的创造力。我认为他是完全被高估了,特别被浅薄的英、美世界高估了,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理他了。 后来,我开始有系统地听室内乐。因为德沃夏克算是室内乐的“大家”之一,不得不选听一些作品,印象稍微改观。他的室内乐并不像管弦作品那么“装样子”,显得平实、亲切多了。不过,这又再度证明以前我对他的感觉:他既不伟大、也不“脱俗”,只是一个“平凡”的人。这以后,我又陆陆续续听了他的一些较不知名的曲子,对他的“知识”逐渐有所增加,但总体的印象并没有根本的变化。 说起来我是很想“喜欢”德沃夏克的,因为我终于知道,他跟我一样,也是农家子弟,有如海顿和威尔第一般。只是,我在他那里怎么也找不到海顿、威尔第那种源源不绝的生命力与创造力。为此,我一直耿耿于怀。 最近,天气老是阴阴的,颇有寒意,我一直蜷缩在客厅中听音乐。有一天我决心重新“检阅”德沃夏克,把库贝里克指挥的演奏统统搬到桌上来。我先听较短的《谐谑绮想曲》(收在库氏指挥的交响曲全集录音里),意外地发现这曲子的新鲜、活泼。于是,我兴致勃勃地又听了《交响变奏曲》(收在库氏演奏的序曲、交响诗全集里),那种生动、灵活的感觉是我从未听到过的。于是我又接着听他的更通俗的《弦乐小乐曲》(DG 445 037)。这个曲子我听过好几种版本(包括卡拉扬指挥的),库贝利克的演奏似乎不太知名,但是,我忍不住要说,这种是最好的一种。当我再听库贝利克的《斯拉夫舞曲集》时,我终于确定,我以前是走错路了。 有一阵子我太沉迷于管弦音色与录音,老是听卡拉扬、克尔特斯、贾维和杨颂斯的演奏。他们的演奏不能说不好,但是就不能像库贝利克那样“得德沃夏克之心”。库贝利克最大的特色是:他不吝于抒情;他离开祖国(捷克),流亡异乡二十年,当他演奏同乡前辈的作品时,那种对故土民情与曲调的眷恋是无人可以取代的。别人重视的是节奏的对比、管弦音色的变化,而他倾注的却是感情。只有像库贝利克那样“掌握”德沃夏克,才算真正的“了解”德沃夏克。 想到这里,我好奇地找出Robert Layton所写的《德沃夏克:交响曲与协奏曲》一书(世界文物出版社)来读,没想到开头的《前言》句句深得我心。Layton说,现代都市人常常活在音乐史上,只会在丰富的音乐传统的语言中讨生活,忘了音乐的根本是在于:人与大自然、人与神,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。说到底,我以前的错误也就在这里。 从音乐史的角度来看,德沃夏克是非常的“落伍”的。在十九世纪末,没有一个大音乐家那么不经思虑就一成不变地采用“古典形式”。像布拉姆斯那种“古典主义”者,一辈子奋斗的目标就在于:把自己的感情挣扎着“就范”于古典形式,而德沃夏克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这些形式的“问题性”几照搬过来用,这不是无知就是迟钝。德沃夏克音乐的大众化不就证明他不懂得“艺术史的进程”完全符合既定成规吗? 如此批评得沃夏克的人(包括以前的我自己),大概都忘了,当我们觉得问题越来越复杂、感情越来越难表达时,并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们一样——有的人还是很善良、单纯。德沃夏克就是这样一个人。在“世界公民”越来越普及的时候,谁能相信,只在美国待了几年的德沃夏克会得了那么严重的“思乡症”,会因此而谱出《新世界交响曲》和《大提琴协奏曲》慢板那种纯然出自肺腑的旋律? 让我们来听听布拉姆斯的话。布拉姆斯是一手提拔德沃夏克的人,是他帮德沃夏克可以安心做曲;是他帮德沃夏克介绍出版社,让他因此名扬国际。当有人批评德沃夏克旋律太多、乐思太丰富时,布拉姆斯回答说:如果他自己经过苦心焦虑才寻找到的主要乐思,德沃夏克不费思量、轻轻松松就得到了。布拉姆斯深知表达感情之难,因为他太复杂了,“话”总是不能顺畅地说,而德沃夏克凡事都可以“轻易”地歌唱,难道我们因此就应该批评他吗? Layton引述了著名音乐学家爱因斯坦(Alfred Einstein)的一段话,我觉得说的好极了。他说: “他(德沃夏克)从斯拉夫民间舞曲和民歌的根源超脱开来,很像布拉姆斯之从德国民间音乐超脱开来;唯一的差别在于一切事物对于德沃夏克来说是天真无邪和新鲜的,而对于布拉姆斯来说,则总是带有一种渴想的,或是神秘崇敬的弦外之音。” 当我们沉迷民间节庆的欢乐时,或者当我们沉浸于失恋或思乡的悲哀的旋律时,我们还需要“渴望”什么呢?而这些,就是德沃夏克淳朴的乡土情怀一再向我们“展现”的。我们像布拉姆斯一样,挣扎着“寻找”那么一点失去的东西,而德沃夏克却就“那么”地表现出来了。 据说,德沃夏克最喜欢的生活是,和家人、朋友团聚,一起喝酒,一起唱歌、跳舞。他的音乐,到处充满了舞曲旋律。面对这样的音乐家,我们根本不应该用“心”去“想”他在表现什么,而应该纯然地去亲近、去感受。这也许正是“复杂”的布拉姆斯那么欣赏“单纯”的德沃夏克的原因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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