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July 25, 2009

治癌高手黃達夫 巡房不看表

走進台灣和信治癌中心醫院,挑高、明亮的空間,更像座美術館,而不是一家醫院。這裡是黃達夫實踐他對醫學信仰的基地。到病房巡視時,黃達夫絕對不看手表。因為「問題沒解決、病人還沒有穩定下來前,我就不能離開」,這是他在美國杜克大學深造時學到的。「對病人而言,這是攸關生命的問題」,面對生命,黃達夫一絲不苟。1939年在台灣出生的黃達夫,童年有戰火、炮聲的記憶。五、六歲時一顆炸彈就落在住家大龍峒孔廟附近的水稻田裡,戰機成天在台北城上空掃射,父親決定由母親帶著姊弟四人搬遷到桃園大溪。在鄉下,母親要求每個孩子寫毛筆、畫畫。黃達夫工整的字跡,就是在空襲疏散時練出來的。父親畢業於東京帝國商科大學 (戰後改名為一橋大學),是位銀行家。家境雖然優渥,但黃達夫印象中母親總是一身樸素棉衣。母親的正直、嚴謹與節儉,影響黃達夫很深。黃達夫的執著,從他學小提琴可以看出來。初高中六年,黃達夫在課業之外,全心投入小提琴,常常練了七、八小時還不肯罷手。一直到現在,他的左肩鎖骨比右肩稍高,手指上的厚繭都是年少時練琴留下來的。念台大醫學院時,令他最難忘的課程是大一旁聽殷海光的課。當時全班只有五位學生,上課時,殷海光就坐在桌上和學生自由對談,談哲學、論邏輯、分析方法。殷海光嚴謹的思考模式,讓他茅塞頓開。
在台大醫學院,還遇到兩位重要導師,讓黃達夫決定赴美深造。當時哥倫比亞外科教授喬治‧韓佛瑞、俄亥俄州的醫學院長查爾斯‧多恩到台大授課。黃達夫記得,多恩教授善於分析症狀、解剖問題,抽絲剝繭找病因,推理過程讓黃達夫十分神往。黃達夫和未婚妻在一九六五年出國到賓州深造,想看看到底人家是怎麼做學問的。
在美國,黃達夫說他十分幸運,多少人可以像他,能遇到三位諾貝爾獎得主,並且近距離共事?在賓州大學與後來得到諾貝爾獎的巴魯克.布倫伯格(Baruch S.Blumberg)教授見習,讓黃達夫見識什麼是真理的追尋,布倫伯格後來因發現B肝病毒得到諾貝爾獎。一九六七年,他到杜克大學進修,兩位因藥學研究獲一九八八年諾貝爾醫學獎的希欽斯(George Hitchings)和艾利恩(Gertrude Elion),引領黃達夫有更成熟的醫學視野。在賓州大學,黃達夫看到許多醫師的典範,醫者不止看病,還會花時間瞭解病人的家庭狀況,出自內心地關心病人。剛回台灣時,黃達夫很不習慣學生問他:「黃教授,你猜這是什麼病?」他會說:「對不起,我不猜,但我可以推理。先看病人有那些症狀,以前診斷時用過什麼檢查或治療方法,有沒有成功?推理出幾種可能,要先做那幾個檢查…。」黃達夫說。人不是神,誰都可能犯錯,診斷不能三級跳,但慢慢推理、分析,就不會出大錯。有一次醫院裡病例討論,一位美國籍教授從病人年齡、主訴、檢查、胸部X光等內容,推論可能症狀,最後再看病理切片確認;另一位台灣教授直接看了X光,就很神地診斷是什麼病。黃達夫感嘆,這是台灣看病文化下,醫師被訓練出的「直覺」;門診裡,醫師幾分鐘就打發一個病人,在這種情況下醫師根本連想都不用想──用猜的!黃達夫認為,台灣醫療品質的癥結在教育。傳統的醫學訓練過程教出來的學生習慣從書本找答案;但從病人身上學到的,才是活的知識。黃達夫好幾次受聘編寫教科書,但常有頁數限制,有些編者要求舊版本教科書已有的內容不能多寫,「這樣濃縮的東西怎麼可以當成照顧病人的指南!」黃達夫隨手從書架拿了一本基因學教科書,「看,這些內容已經是濃縮再濃縮,講基因的章節只有六頁是不夠的。」闔上書,他感慨:「但現在學生連這個都不讀完,還有應付考試的濃縮版。」近年黃達夫花了許多心力演講、投書,不厭其煩地闡述他對醫療品質的理念:「病人不是顧客,醫院也不是商店;好醫師的定義,不是他能創造多少績效,而是他願意為病人付出多少。」醫學改革的路艱辛又漫長。即使同儕認同黃達夫的理想,但健保給付總額就像緊箍咒。黃達夫說起妻子送他的一句話「滴水可以穿石」:一大盆水潑出去,一下子就不見了;小水滴只要方向正確,持之以恆,終可穿透岩石。他期待有更多的小水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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